一
再过几天,柳烟眉就快成为一位新娘了。坐在“乐善堂”药店里,她如一朵百合花,开得宜人,也开得寂寞。
这时,一匹马驮着白千年疾驰而来,到了“乐善堂”前,马儿一声长嘶,将他摔落下来,四蹄如飞,“嗒嗒”而去。
这是个冬天的早晨,小镇四处无人,大家还躺在被窝里。柳烟眉站起来,她不能见死不救,于是急忙走出来,想扶起他,可扶不动。只有抱着,连抱带拖,拉进小店,放在床上。
他的伤势怎样,她看不出来,但知道很重。他睁开眼,喃喃说句:“毒,毒,解药——”然后,昏迷了过去,任她怎么也喊不醒,呼吸渐见微弱。
虽然,她守着个药铺,却并不知怎么治病,能够治病的张半城,已出去办事了。冷静了一会,她又转身入内,找到个药葫芦。这药,张半城一直藏着。只有一次,他给自己治伤时让她看到了,才对她说是祖传秘方,能够起死回生。
她小心地倒出两粒丹药,给这个汉子用水喂下。然后,拿一方手巾,擦净他脸上的污垢。映入眼帘的,是张英俊的脸,入鬓的眉、净的面庞,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。
阳光慢慢地暗下去,屋内黑下来,柳烟眉心里一跳,有些微的害怕。
她走出店外,向远处望去。她想在天尽头,看到未婚夫张半城归来的影子,可什么也没有。带着颗空落落的心,走回店里。她心里很慌。从父亲死后,时时地,她都感到背后仿佛有人在跟踪自己,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。可是,那双眼睛又是那么模糊,看得清,又看不清。
受伤的小伙子好了些,沉沉睡着了。
她嘘口气,回到自己房中坐下,希望心静下来,好好把一些事想想。静默中,突然,她长长打个呵欠,低下了头。
窗子猛地被打开,一个黑影跳进来,一把匕首架在她脖上。嘿嘿一声冷笑,沙哑的嗓音响起:“柳烟眉,你中了我的迷香了。”
她强睁眼皮问道:“你——想怎样?”
那黑影沙哑着嗓子道:“告诉我,那四十万两银子在哪儿?”
柳烟眉轻轻摇摇头,告诉他,自己不知道什么银子,更不知道在哪儿。那人听了,阴恻恻地笑了,伸出另一只手,很下流地捏着她嫩嫩的脸蛋:“柳老捕头一定告诉过你,如果你不说,今夜,我就会让你做新娘。”
见她仍不言语,那人冷哼一声,匕首轻轻一划,柳烟眉衣服“哗”一声被划开,露出一弯洁白的胸部。柳烟眉一惊一急,昏了过去。蒙面人见了大喜,心想:“这娘们儿,名捕之女,竟然这般弱不禁风。”借着昏黄灯光,看着地下那具活色生香的身体,不由欲火大发,扑了上去。
猛然,他感到身下一动,心里大惊,暗叫一声不妙,却已迟了。柳烟眉的腿已经狠狠地撞在他的命根子上。蒙面人惨叫一声,摇摇晃晃站了起来。
柳烟眉毕竟名捕之女,机警异常。窗纸一破,就已发现有迷香气味。于是,她故意哈欠连天,装出中了迷香的样子。
见柳烟眉站了起来,黑衣人一惊,手一扬,一点亮光电闪而至。
“独孤锥!”柳烟眉惊呼,身子一闪,让过飞锥。那黑影一晃飞出窗子,不见了踪迹。
柳烟眉点亮灯,拾起飞锥,锥身乌黑,染有剧毒。那次,父亲在抵抗塔元山匪徒时,看看就要转败为胜。突然,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枚飞锥,插在爹爹肩上,锥上带有剧毒。临死前,父亲告诉柳烟眉,这是独孤锥,发锥人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独孤飞魂。
看样子,独孤飞魂真来到了中原。
二
柳烟眉拿起飞锥,仿佛能嗅到独孤飞魂的味儿,甚至能感到,独孤飞魂就在这一带隐伏,她能感到他身上时时散发的杀气。
最近一段时间,她一个人在“乐善堂”,没事时就钻研父亲的遗书。她想,世间魑魅魍魉多,自己应像父亲一样,做个女名捕,让父亲的经验能够发挥真正的作用。
父亲在世时,曾告诉过她,人走江湖,不怕对手武功多高,怕就怕弄不清对方的本来面目,自己在明处,敌人在暗处。
正想着,外面响起敲门声,在暗夜里格外清脆。她忙换了衣服,走过去开门。白千年站在门外。灯下,他仍然满脸虚白,但明显地好多了。他扶着门框,关切地问道:“姑娘,刚才有叫声,没事吧?”
她点着头,说没事,只不知谁扔了件东西。说着,随手拿出飞锥,交给他看。白千年接过来,大惊失色道:“独孤锥!独孤飞魂这恶贼出现了?”
柳烟眉做出很是不解的样子,微侧着眼。
白千年长叹一声:“难怪姑娘不知道,这是江湖上的事。”他告诉她,据说独孤飞魂是后辽国的用毒高手。这家伙年龄不大,可智计百出,面如冠玉,出手狠辣。他是后辽国王室子弟,行走江湖短短几年,就凭借这枚毒锥,赢得了“玉面阎王”的绰号。但是,这些都是传说而已,没人见过独孤飞魂。换句话说,见到他的人,都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。然而,近几年来,根据种种传说可知,这家伙已经进入中原腹地,结交一些武林败类,企图颠覆我朝。
“唉,我正在到处寻找这家伙呢。”白千年感叹道。
“为什么?”柳烟眉追问,很是不解。
“国家有难,匹夫有责。”白千年大声道。虽然中毒之后,身体虚弱,但是说这话时,白千年昂首挺胸,自有一股正气充溢,让柳烟眉见了,肃然起敬。
柳烟眉看他额头虚汗隐现,劝他回去休息。白千年仍不放心,叮嘱她,再有危险,一定要告诉自己。见柳烟眉答应了,才放心地转身准备离开,刚走几步,猛听身后传来一声断喝:“独孤飞魂,站住!”
白千年忙回过头,飞快地抽出剑问:“在哪儿?”
柳烟眉一指窗外,说刚才回头之间,看到个黑影隐隐约约一闪,自己一惊,不自觉地喊了出来。白千年一听,拿着青钢剑走了出去。柳烟眉一扭身,也跟了出去。
外面,月明如昼,月光如霜,竹影在墙,哪来的人影?
白千年回过头,很是疑惑地望望柳烟眉道:“没有啊!”
柳烟眉也左望望右望望,说:“是吗,那哪儿来的黑影呢?”说着,看见墙上的竹影斑驳,姗姗而动,恍然大悟,“是竹子的影子,我还以为——还以为——”看到白千年傻傻的样子,不由得“咯咯咯”笑了。
白千年点点头,回房去了。
其实,柳烟眉刚才有些怀疑,白千年是不是独孤飞魂呢。所以,她突然故意喊一嗓子,来个敲山震虎。她爹爹说过,一般的,这样出其不意一嗓子,无论隐藏多深的人,或者多会伪装的人,都会猝不及防地答应一声,或者很自然地做出一个动作,露出庐山真面目。可是,www.5aigushi.com显然,白千年不是。这家伙,还傻傻地帮自己找人呢。
回到房内,她睡下了,心中思索着独孤飞魂,慢慢睡着了。
半夜,她被门外“呼呼”的声音惊醒。
她悄悄爬起来,拿出一柄短剑,轻轻拨开窗户,纵身跳了出去,如一叶飞坠。靠着窗外,朝房门旁一望,大吃一惊,只见一个人影紧紧靠着门坐在那儿,一动不动,怀里抱着一把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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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下细看,那人正是白千年。
她轻轻走过去,短剑猛地抵住白千年的脖子。白千年一惊,停止了呼哧呼哧的鼾声,醒了,看着面前的短剑,慌了神道:“姑娘,你这——是——”
“现在是我问你,你在这儿干什么?”柳烟眉厉声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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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保护你,怕那个家伙再来。谁知病后虚弱,就——”白千年结结巴巴地说。
柳烟眉听了,望着他那傻傻的样子,“扑哧”一声乐了,道:“你这样睡着,还能保护我吗?”可是心里却很感动。父亲死后,自己跟张半城来到这儿,不久,张半城出门,至今未归,自己独身一人孤苦伶仃,什么时候有人来关心过自己。
她的眼眶,微微热了。
三
张半城回来,是在白千年来后的第二天。柳烟眉走出来,准备去洗竹笋,还有野蘑菇。这些都是柳烟眉昨天采挖回来的。白千年病了,蘑菇竹笋炖鸡汤,最有营养。这时,一群人出现在面前,当头不是张半城,是本县几个差役。走在最前面的是爹爹关门弟子张凯,现在他已成了本县的捕头,挂着剑,气宇轩昂。他们的后面跟着一匹马,马背上横驮着一个人——张半城。
张半城被马儿横担着,一动不动,不是受伤了,而是死了。
柳烟眉呆呆地站在那儿,筐子掉在地上,竹笋蘑菇撒了一地也不知道。她就这样呆呆地站着,仿佛准备站到地老天荒似的。
张凯红了眼圈,劝道:“师妹,你哭出来吧,哭出来就好多了。”可柳烟眉不哭,摇着头。张凯无言,说实在话,他对张半城并无好感,虽然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。可因为他抢走了自己的师妹。
但是,他仍然很伤心,毕竟张半城是自己师妹的未婚夫。
显然,张半城死时是经过了一场搏斗的。身上衣服破烂,身体上还有几处剑伤,最致命的伤却是掌伤。一掌拍在额头上,颅骨被震碎而死。柳烟眉知道,张半城有武功,而且武功很高。他随意一剑,能劈开一块巨石,吓退一群强盗。他的死,一定是遇见了很高的高手,武功高过了他。
她轻轻地抚摸着张半城的脸,轻轻唤道:“半城,半城!”
对于张半城,她的感情很复杂。她不爱张半城,可,她答应了要嫁他。这大概就是张凯所说的,自己在感恩吧。
柳烟眉是商州府衙柳老捕头的千金。柳老捕头在整个商州府,不,在整个中原地区,都算得上名捕。他侦破了府城东边杀人案:一个叫刘红袖的名妓,被人先奸后杀,抛尸在荒野之中。很多人插手,不知道凶手是谁。柳老捕头接手,一天之内,就找到凶手,并在凶手拘捕时,将其击杀。然后,又接受查处后辽独孤飞魂间谍案,著名杀手间谍独孤飞魂,还没等柳老捕头下手,就逃之夭夭了。因为这些,柳老捕头扬声六合门,威震武林无人可比。可后来,柳老捕头得罪了商州府王知府,被解除公职。柳老捕头当时对柳烟眉微微一笑道:“什么地方都有冤死鬼,我们还是回去,过我们的清闲日子吧。”于是,柳老捕头一匹马,一辆车,带着她和张凯,准备回归故里。经过两天跋涉之后,在经过塔元山时,他们被一群歹徒围住。这群强盗不要别的,口口声声说只要柳烟眉做压寨夫人。
柳老捕头怒了,抽出单刀,带着她和张凯冲杀过去。
一群蒙面人围住他们厮杀。这群歹徒虽然人多,可是怎能抵挡住柳老捕头的神勇,看看就要败走,只听得“嗖”的一声,一支毒锥飞来,打在他肩上。柳老捕头当即倒在地上,浑身颤抖、眼光散乱,惊叫道:“独孤——独孤锥,它又出现了。”
柳烟眉一见,急忙扑在父亲身上,挡住众匪徒砍下的刀剑。
张凯仗着剑,冲了过来,可是被一群盗贼挡住了。
这时,张半城恰好骑马路过,救下她。张半城不伤人,因为他是医生。医生出手只治人,从不杀人。他让盗贼们放人,盗贼都哈哈大笑,当然不答应。他抽出剑,手腕一摆,“唰”地一声,劈空之声如裂帛,笑着告诉对方,如果一剑下去,能劈开面前大石,他们就得答应他的要求。否则,这三个人随他们处置。他面前的石头,大若半间屋子,如何劈开?盗贼们哈哈大笑,当头一人,欣然答应,但是提出一个条件:“如果劈不开,你的脑袋就得搬家,给我们做夜壶。”张半城摸摸自己脑袋,笑笑道:“好啊,如果我输了,大家就把我这家伙拿去用吧。”说完,轻轻一弹剑身,长剑一抖,划过一道优美的弧,面前巨石应声而开,成为了两半。那些蒙面人见了,都吐出舌头,再也缩不回来。
“你们放人还是不放人?”张半城眼光睥睨,扫了眼在场所有盗贼,用手指弹着青钢剑,剑身“嗡嗡”作响,“再不放人,你们的脑袋,我可要借来当夜壶了。”说完,眼光转动着。突然,盯着一个胖子的那颗肥硕的大脑袋,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:“这个真好,大小合适。”
胖子听了,脸色变白,连连后退,抱着脑袋,大叫一声,鞭着马儿落荒而逃。
胖子带头,其余盗贼也发一声喊,一眨眼功夫,没了影子。张半城哈哈大笑,正准备上马前行。突然,听到柳烟眉哭喊起来:“爹爹,你醒醒,不要扔下我啊!”
张半城忙跑过去,只见柳老捕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,他仔细看了柳老捕头的伤势,还有遗留的毒锥,摇头长叹:“这个恶魔,怎么来了中原?”
“谁?我要报仇!”张凯泪流满面地问道。
张半城告诉他:“发锥之人,就是独孤飞魂。”然后他拍拍张凯的肩,叮嘱道,“老弟,遇见他,你得躲着。”
张凯红着眼睛,大声吼道:“为什么,我要杀了他!”
这时,柳老捕头醒了,摇手挡住张凯。张半城走过去,靠近柳老捕头,告诉他,他中了独孤锥,自己实在无能为力,很是抱歉,“不知你老还有什么话要说。”
柳老捕头点点头,喘息了会儿告诉他们,自己离开商州,是悄悄上路的,只有王知府知道。言外之意,是王知府和独孤飞魂有联系,请他狙杀的。张半城听了,攥紧拳头,发誓一定要宰了王知府,还柳老捕头一个公道。柳老捕头不放心自己的女儿,还有弟子。临死前,把他们托付给张半城,然后闭上眼,停止了呼吸。
柳烟眉大叫一声爹,晕了过去。张半城见了,忙找了银针,刺入柳烟眉的人中穴,过了一会儿,柳烟眉悠悠醒转。不见了父亲的尸体。张半城告诉她,她父亲的尸体,张凯已经背去掩埋了。
柳烟眉嚎啕大哭,来到父亲埋身处,一棵古松下,一抔黄土。想到从此再也看不见父亲了,不由得趴在坟头,泪水哗哗直流。
张凯也在旁边流着眼泪。
张半城花了好大功夫,才劝住他们,然后带着他们来到了小镇。
张凯不愿意留在张半城的“乐善堂”,反而接受了本县县太爷的聘请,去做了捕头。他想带着柳烟眉一块儿走,可是柳烟眉却不答应。她流着泪告诉他,自己愿意留在镇上,给张半城做饭,给张半城洗衣,做张半城的妻子。
张凯无奈,一打马悻悻地走了。
张半城把柳烟眉安顿下来后,也骑着马走了,去兑现自己当初的誓言,替柳老捕头报仇。之后,回来和柳烟眉结婚,过幸福的小日子。他走后不久,整个商州地界就疯传出一个消息,王知府死了。一天夜间,王知府招待了一个不知名的客人后,醉意熏熏地睡了。直到第二天该吃早饭时,王知府还不见醒。家人急了,在窗子外面敲着窗棂,怎么喊也不见答应,忙撞开门,只见满地血腥,吓得浑身打颤,急急忙忙掀开帷帐一看,大叫一声,昏了过去。待到大家听到喊声,都忙忙赶来一看,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,只见帷帐内的床上,王知府穿着官服好好地躺着,首级却不见了。旁边墙上,还留下一行血写的大字:狗官处事不公,该杀,该杀!
只有柳烟眉听到这个消息,激动得泪珠滚滚。她知道,是张半城替自己的父亲报了仇。因此,在他再一次回来时,她终于同意嫁给他。张半城很高兴,说出去置办一点儿结婚的东西,他不能让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跟着自己受了委屈。第二天,他又骑着马儿出去了。她送他,一直送到小镇尽头,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,她才回来。
可万万没想到,武功这么高强的张半城,竟然活着出去,死了回来。那一刻,她悲从中来,难以断绝。
四
白千年的伤渐渐好了,仍住在这儿。他不能走,不能留下一个女孩住在这儿,他不放心。
又一个日子走到尽头,天慢慢地黑了下来,夕阳只是闪了一下,就落在镇子那边的树林里。柳烟眉叹息一声,走进房子,轻轻关上门,又轻轻落了栓。
仍是一灯如豆,在黑暗中摇曳着。她走到桌子前,每天晚上,她都会坐在这儿,发一会儿呆,用手支着下巴漫天漫地地胡思乱想一会儿。今夜,也不例外。椅子就在桌子前,椅垫安然地放在椅子上。
柳烟眉缓缓坐下,突然一声大叫,伸手一摸,一手鲜血。慢慢地,她的呼吸短促起来,眼神也越来越散淡。她在椅垫下,摸出一个小小的锥——独孤锥。独孤锥的闻名,在于它的毒性,在于它的准头,它并不大,如一枚小小的钉子。
可有谁知道,这枚小小的钉子,就是让江湖英雄闻风丧胆的独孤锥啊。
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,几次想站起来,可又浑身稀软,无力地坐了下去,和她父亲中毒时的症状一模一样。这时,帷幕后传来“哼哼”一声轻笑,如枭鸟一般沙哑干燥。帷幕一掀,一个黑衣蒙面人走了出来,径直走到柳烟眉跟前,望着她痛苦的样子,许久道:“怎么样,我们做个交换?”
“怎——怎么交换?”柳烟眉断断续续地问。
“你告诉我,那四十万两银子在哪儿,我给你解药。”蒙面人得意地提出条件。
柳烟眉痛苦地沉吟着,说话的声音低得可怜。蒙面人急了,忙俯身过来。突然,柳烟眉直起腰,手一扬叫道:“还给你!”一星白光,呼啸而至。蒙面人出乎意料,被独孤锥击中,大叫一声,翻身逃出窗外。
原来,柳烟眉进来时,就发现屋内不对,椅垫本就不在椅上,却被人放了上去。她用手轻轻一摸,摸到了一枚铁锥——独孤锥。顿时心里一沉,知道独孤飞魂就埋伏在附近。为了引蛇出洞,她忙装出被锥扎伤的样子,大叫一声,用指甲划破掌心,流出血来。
独孤飞魂这只狐狸,果然上当受伤。
柳烟眉随即打开门,冲了出去。听到前面一声惊叫,是白千年的。待柳烟眉赶到,蒙面人已不见了影子,白千年满脸惨白,摇摇欲倒,指着围墙那边道:“他跑了!我——中了他一掌。”话没说完,扑腾一声,倒在了地上。
这次,白千年显然没有上次受伤厉害,但毕竟第一次受伤还未痊愈,仍大口吐着血。柳烟眉扶起他,进了房中,放在床上。然后,找出药铺的一些补药熬了,给他喝。
白千年在柳烟眉的精心照料下,一天天好起来。但是,他看着柳烟眉一身缟素,一日日憔悴,憔悴成一朵风雨中的桅子花,唯有哀声叹气而已。
他知道,她的未婚夫被杀,至今仍无线索。想到这儿,他低徊惆怅,仰天长叹。无聊时,他会舞剑,让剑气消解心中的愁闷。他的剑势绵密悠长,只见剑光,不见人影。
可是,剑再利,有些愁怎么斩割得了?
那天,柳烟眉特意准备了一桌酒菜,和一壶酒,为他践行。她低着眉说:“一个店铺,孤男寡女,生活在一起实在不方便,你的伤差不多好了,也该走了。”说着,泪珠沿着长长的睫毛落下,晶莹如早晨的露珠一般,闪着一丝丝光线。
白千年看了,感到心疼。
酒,于是一杯一杯地喝,喝多了,白千年醉了,长声叹息,然后离座对她说:“我不走了,就留在这儿。”
她抬起头,望了他一眼,低下头,红了脸。
他走过去,拉住她的手,急切地道:“烟眉,我不能扔下你,我不放心,我要陪你,天荒地老。我怕那个该死的独孤飞魂再回来。”
她摇着头,许久道:“大仇未报,无心谈婚论嫁。”
他抽出剑,向她发誓,自己明天就走马江湖,寻访她的杀夫仇人。无论海角天涯,无论上天入地,不达目的,誓不罢休!
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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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一早,白千年就骑着马走了。他一把剑,一袭青衫,挥别了柳烟眉,走入烟雨茫茫的江湖。柳烟眉站在门边,依然一袭缟素,遥望着他的背影,渐行渐远于烟雾尽头。
念去去千里烟波,一别,就是半月。
半月后的又一个黄昏,白千年骑着他的马儿回来了,带着他的剑,还有竹笠。柳烟眉看见他,眼睛一亮,她仍是一身缟素,和过去相比,更纤弱了,如一朵菊花,在风中袅娜着。
“烟眉。”白千年喊,满脸喜色。
柳烟眉点头,眉尖拢着笑,如初次相见一样纯白,拿了茶,递给他,喊声:“千年!”
白千年疲劳的脸上,马上露出惊喜。他知道,她愿意接受自己了。他感到心里一片清风明月。拿着茶坐下,告诉她,张半城的死,他已查清了。他喝了口茶,轻声地告诉她道:“你听了,别难受,也别哭。”
她抬起头,望着他的眼睛,看见里面满是庄重和恳切,她轻轻地点着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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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千年告诉她,她的父亲,就是张半城派人截杀的,为的是四十万两银子,商州府赈灾的四十万两银子。
原来,就在半年前,商州府发生了百年一遇的大旱灾,商州百姓颗粒无收,一时大家都挣扎在死亡线上,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。朝廷知道了消息,很是着急,发来四十万两赈灾银子,放在商州府的府库里,准备给老百姓发下去。可一夜之间,银子全部不见了踪影。商州府王知府急红了眼,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。于是,他拘捕了看银子的官吏,板子棍子齐下,可这个家伙除了喊冤之外,一无所供。
无奈之下,王知府把寻找银子的任务交给了柳捕头,希望在他手上能够找到银子。柳老捕头果然是柳老捕头,不久就查出了蛛丝马迹。可就在此时,柳老捕头被解职,并在回去的路上被“独孤飞锥”打伤而死。
“我爹猜测,是王知府请独孤飞魂狙杀的啊?”柳烟眉说。
白千年道:“柳捕头虽神眼如电,可只看透浅层,没看透深层。王知府盗了救灾库银,可是几十万两银子,王知府不可能一夜盗光,他于是就联系了一个黑道帮手,这个帮手,就是人们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“百变神偷”海广。海广在王知府指点下,带领自己的一帮兄弟,www.5aigushi.com一夜间偷光几十万两白银,让整个嗷嗷待哺的商州百姓陷入绝境。柳捕头急了,为了一州百姓生命,插手此案,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。”
“是的,我父亲在偷盗现场,发现了一块白玉坠,是王知府的。”她轻轻点头。她想到父亲回家,拿出白玉坠时高兴得满脸放光的样子。正是因为这块白玉坠,她父亲怀疑到王知府身上。但也正是因为这块白玉坠,她父亲猜到,王知府一定是和他人合伙做下这笔买卖。
白千年听了,感到大惑不解,惊讶地望着柳烟眉,希望她接着说下去。
柳烟眉回忆起父亲的分析。父亲告诉她,盗贼盗物,一般都会尽力消灭自己的踪迹,不至于让人发现。可是这个盗贼又为什么会留下这白玉坠呢?很简单,盗贼是想将追捕视线转移到王知府身上。他这样做的目的,只会出现两种结果:一是激怒王知府,让他死命查下去,直到抓住盗贼洗清自己为止。另一种可能,就是盗贼和王知府里应外合,合伙偷盗,商量好两人分赃。明显的,盗贼在盗银之后,不愿意分赃了,就把王知府的白玉坠放在现场,让他一个人承担罪名,受刑被杀。至于银子嘛,自己一人独得好了。
听了柳烟眉的叙说,白千年不由得击掌称好,道:“令尊法眼如烛,实在是名不虚传。”接着他话头一转,望着柳烟眉道,“不过,你知道海广是谁吗?”
柳烟眉轻轻地摇头,她隐隐约约地猜出了海广是谁,迟疑了半天才道:“难道真是张半城?”
白千年点头,喝罢杯子中的茶,沉沉地告诉她:“张半城,就是江湖上著名的‘百变神偷’海广。”接着,白千年将自己奔走江湖半个月,打听到的真实内幕告诉了柳烟眉。原来,柳捕头拿到白玉坠后,步步深入,离案件的真相就差一步之遥了。王知府无奈之下,解除了柳捕头的职务,让他返回老家。并且,他把柳老捕头回家的路程告诉海广,让他中途截杀。海广也害怕柳捕头查出自己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半道上截杀柳老捕头。
“可是独孤飞魂呢?是怎么回事?”柳烟眉问。
“一定是他们感到不是柳老捕头对手,请下的吧?”白千年道。
柳烟眉点点头,有可能,更何况自己爹爹本来就是独孤飞魂的克星。
柳烟眉点点头,一直,她都怀疑着张半城,答应嫁给他,也是为了就近弄清这事。因为那次截杀中,他出现得太巧合了,巧合得让人怀疑。所以临死前,面对张半城,她父亲在她手心暗暗写下:此人可疑。
现在,白千年如此一说,和自己的怀疑恰好对上了号。
白千年沉默许久,望着柳烟眉道:“只是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,他出手救你,目的究竟何在?”
“为了《探案秘录》。”她狠狠地说。
六
柳老捕头有个习惯,他每日白天查案,夜间有了空闲,就把探案过程书写下来,如笔记一般,取了个名字叫《探案秘录》。毫无疑问,海广一定知道自己父亲有本《探案秘录》。他担心《探案秘录》留存世间,不利于己,为了想法弄到它,他才精心上演了一曲英雄救美,以便接近柳烟眉,获得这本书。
白千年听了叹道:“烟眉,你不亏是神探千金。假以时日,你可就是女神探了。好在,两个家伙都死了,从今以后,我们可以终老此庐了。”
柳烟眉站起来,摇头微笑道:“两个人中,只有一个人死了,另一个仍逍遥法外,此刻正在暗暗得意呢。”
“谁?”白千年睁大了眼。
“王知府。”柳烟眉一字一顿地告诉他
白千年蒙住了,不是柳烟眉亲口告诉自己王知府被海广杀掉,成了一具无头尸身了吗?现在怎么又说王知府没有死呢。他道:“烟眉,你没有什么吧?不是生病了吧?”
柳烟眉告诉他,自己最近半个月并没有呆在“乐善堂”,也去了在江湖跋涉,试图查询出事实的真相。为了弄清王知府是怎么死的,她去了一趟知府衙门,去的那天,恰好看到很多人聚集在知府衙门前。出于好奇,她挤了进去,原来是新上任的知府在审问一个犯人。
“什么犯人?”白千年问,他不明白柳烟眉为什么突然转换了话题。他更没想到,柳烟眉这样一个不出闺阁的小姐,也走出门去,跋涉了一趟苍茫江湖。但是,他相信柳烟眉一定发现了什么新情况,而且是他所没有发现的,于是急忙问道。
“审问的竟然是一个看管牢房的狱卒。”柳烟眉道。听到这个消息,她当时感到很稀奇,狱卒会出现什么错误,会劳动知府大人大动干戈亲自审问。于是,她随着大家一块儿看下去,一听之下,大为吃惊。原来,这个狱卒和王知府的死大有牵连。
白千年睁大了眼睛,听得十分入神道:“怎么有关联啊?”
柳烟眉叙述道,在王知府死的那个晚上,州府牢房里,走失了个犯人,就是这个狱卒看管的。狱卒也承认了,确实有个犯人离开,再也没回来。不过,他告诉新任知府大人,那个犯人是王知府要去的。那天晚上,他刚在那值班,坐着打盹儿。突然,肩膀被拍了一下,抬起头来,面前站着个人,借着监狱隐隐约约的灯光一看,站在自己面前的,竟然是商州府知府王大人。他忙跪下行礼,王知府笑着搀起他,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,说自己是微服私访,到牢里来看看,用不着紧张,也不用如此行礼。
那个狱卒忙问王知府,到这儿来有什么吩咐。王知府对他说,牢里有个囚犯,叫吴二的,www.5aigushi.com自己想亲自带去审问一下。然后吩咐狱卒,这事情是秘密进行的,只有你知我知,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。
狱卒受宠若惊,当即叫出吴二,交给王大人。王知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,给了他一两银子道:“一个人无聊的话,买壶酒弄点菜吃吃喝喝,别太苦了自己。”狱卒高兴地接过银子,连声道谢,看着王知府带着吴二离开了大牢。
谁知吴二离开之后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狱卒很是担心,准备第二天天一亮就去找王知府,要回吴二。不然的话,自己无法向上面交差。可是,第二天一早,自己来到知府衙门,看见外面涌满了人,急忙一打听,吓得两腿直发软,才知道自己闹下了大祸。
王知府死了,成了一具无头尸体,不知夜里被谁人所杀。而那个该死的吴二,也不见了影子,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。
“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吴二,在王知府审问他时,突起行凶,杀了知府大人,怕别人发现,就把王知府放在床上,然后悄悄逃跑。”在大堂上,狱卒招供道。出于这个原因,案发后,他一直都不敢说出囚犯丢失的事情,只求瞒一时是一时。谁知,几天后就被人发现了,上告给新任知府。
白千年听了,点头连连道:“有可能是这样,很有可能是这样。恰好这时,海广赶上,于是就说是自己所杀,讨好于你。”
柳烟眉点点头。不过,她提出一个新的疑问。“如果说吴二杀掉王知府是为了逃跑的话,他只需杀死王大人就得了,为什么一定要把其他的首级割下藏起来,让别人找不见呢。他这样做,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?”柳烟眉有些不解。
白千年听了,也愣在那儿,想不出其中的理由。他知道,柳烟眉一听弄清楚了。所以,望着她道:“是啊,那家伙这么干是为了什么啊?大概是个嗜血狂吧?”
柳烟眉摇摇头,笑道,自己开始也弄不清原因,苦苦思索。终于,她在街上走,看到一个买面具的,突然心里一动,“面具是做什么用的?”她问白千年。
白千年笑笑,说就是戴着耍的啊,还用问。
“不,我却想到,有的人会用面具来代替自己,而自己又可脱身事外。”
白千年摇摇头,想不明白。
柳烟眉笑笑,继续说着,自己弄清了这点,恍然大悟,弄清了事实的真相。
白千年听到这儿入了神,许久问道:“烟眉,真的吗?为什么?”
柳烟眉低声对白千年道:“知道吗?王知府没有死。”
“不可能,商州府的人都看到了啊,有尸体为证。”白千年睁大了眼,不相信地说道。
“那个尸体,不是王知府的,是吴二的。”柳烟眉道,“道理很简单,吴二杀掉王知府,藏起他的脑袋,无论如何都说不通。但是,如果说是王知府杀了吴二,藏起吴二的脑袋,一切答案都迎刃而解。”
看白千年呆呆地望着自己,柳烟眉分析道:“王知府用吴二做面具,也可以说做替身,来了一个金蝉脱壳。这样做,王知府可以收到一石二鸟的效果。首先,他可以隐姓埋名,悄悄消化掉他所弄到的银子;其次,可以摆脱朝廷追查失去银子的责任。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,他提前弄清了吴二和自己身个相似,就趁夜偷偷带出吴二,叫到他的书房,弄了酒菜,灌醉吴二。接着,趁吴二酒醉,给他换上自己的官服,杀掉他,并割下他的首级藏了起来,布置成自己被杀的迷局。自己呢,连夜逃走,去寻找海广,讨要他的那份银子。”
白千年不说话,听得入了神,不由自主地问:“后来呢?”
柳烟眉接着分析:王知府假死之后,遁迹江湖,去寻找海广,讨要银子。银子到了海广手里,海广当然不会给他。海广隐居在一个小镇上,喏,就是现在的这个小镇。
可是,海广从开始就想独吞这笔银子。
要想独吞银子,王知府就必须死。出于这个目的,他把王知府的碧玉坠扔在现场,结果没有得逞。于是,他就出去了一趟,这就是他对自己所说的,去诛杀王知府,替她父亲报仇。到了商州府,他却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,王知府死了。
他一听,喜出望外。他感觉到,从此自己可以一个人稳得银子了,可以坐吃家中,想尽清福了。同时,还凭空得到一个美女做妻子,何乐而不为?
这样,张半城高高兴兴地跑回来,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,同时有一种邀功的想法。当时,自己也被蒙在鼓里,很愉快地答应嫁给他,并决定在最近就结婚。当时,自己是出自真心地感激他,绝对没想到他会是自己的杀父仇人,会贼喊捉贼。
第二天,张半城没有在家停留,说自己出去置备结婚礼物。这当然是个美丽的谎言,海广这些年,各处偷窃,没有少得到东西。他这次出去,最终目的仍然去看自己收藏的银子,他想把这些银子运回来。放在别处,这么一大笔银子,终究不安全。
可刚走到本县地界不远的一个林子,突然听到“嘿嘿”一声冷笑,一个人拦住他的马头。他抬头一看,大吃一惊,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,竟然是老熟人王知府。
他惊讶地道:“你——你是人是鬼?”
王知府“嘿嘿”一笑,伸出手,让他交出银子。海广这人,见了银子如蝇见血,怎么会交出来。两人一场恶战,实所难免,海广自然不是王知府的对手,成为王知府剑下亡魂。当然,王知府也没讨着好,中了海广临死前发射的独门暗器。
海广的暗器上,涂有自制毒药“五魂散”,伤人人死,伤物物亡。
王知府知道,此毒要解,必须要“百合丹”。于是,他来不及收藏起海广的尸体,www.5aigushi.com拨转马头,狂奔而去,希望在毒发身死前,赶到海广的“乐善堂”药店,找到此药,消除剧毒。终于,他如愿以偿,来到了这儿。当看到店里的柳烟眉时,心生一计,忙从马上摔下,假装昏迷,让柳烟眉自己救起。
……
柳烟眉讲叙着她打听到的事,仿佛在叙说自己亲眼所见的一样。
白千年听了,已是大汗淋漓,道:“你——你不会说的是我吧,烟眉?”
柳烟眉没有回答,继续说道:“那人出现,给自己带来了两个疑问——他的毒,为什么恰好“百合丹”能治?他为什么又恰好在这儿晕死的?明显的,你知道这儿有解药,特意赶来的。”
柳烟眉一语道破机关。
七
白千年脸上罩上一层煞气,握紧了手上的剑,“嘿嘿”一声冷笑,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斯文和脉脉含情。他准备站起来,可浑身麻木,动弹不得。一时,他惊白了脸,又放松身子,一笑道:“烟眉,你冤枉了我,我就是白千年,江湖一介浪子,不是你说的什么王知府?”
“是吗?”柳烟眉斜着眼,半天道,“脱下你的靴子,就知道真假了。”
原来,柳烟眉听父亲说过,王知府的左脚是骈趾,即六趾,这是一个外人很少知道的秘密。
王知府之所以大量贪污银子,是因为他需要花钱。他花钱,不是贿赂上司,也不是为了吃喝花销,而是送进了妓院。他最爱去妓院,尤其是“红袖阁”。红袖阁,是商州府的一个著名妓院,里面有一个迷死人的妓女,叫刘红袖。那娘们儿长得据说一掐一泡水,嫩得没话说。
王知府上任不久,就去了这所妓院。一天晚上,柳老捕头抓捕犯人,进了这儿,一间间房子搜索,到了刘红袖的房子,撞开房门,冲了进去。当时,这对男女还在忙着干那事儿呢。柳老捕头手下的,也不知道是王知府在这儿啊,只看到一只六趾的脚在那儿瞪着,毛烘烘的。柳老捕头一摆头,一个愣头青上前,一把掀了被子。大家伙儿呆了,竟然是王知府搂着个美女。
柳老捕头忙挥退众人,到了外面,严肃地警告大家,今晚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。可事后,柳老捕头把这事却记载到了自己的书中。
白千年白了脸,许久,望着柳烟眉,咬牙切齿地“呸”了一声,狠狠地骂道:“姓柳的这个老贼,什么名捕,简直就是个公门败类!”
柳烟眉听了,大怒道:“别侮辱我爹的清白!”
“清白?哈哈哈,你爹很清白吗?清他妈个狗屁白。”王知府这会儿,完全变成了一个泼妇,破口大骂。
柳烟眉听了,又羞又臊,又是愤怒。
王知府一通破口大骂,感到全身通泰,长长出了口气。之后,才告诉柳烟眉,柳老捕头那次并不是真的抓逃犯,是故意去出自己的丑的,“这个老东西,该千刀万剐。”
“你做那——那事,我爹去抓,也没有什么错。”柳烟眉理直气壮地道。
“他很干净吗?”王知府嘿嘿一笑,一点儿也不脸红地说,“他原来一直包着那个小婊子,后来被我占了,争风吃醋,知道吧?”
王知府看着柳烟眉半信半疑的样子,恶狠狠地告诉她,她爹爹柳老捕头,表面上道貌岸然,其实什么坏事都做。他利用自己名捕头的威望,到处抓人,索取银两。
“不然,你们一个小小捕头家,会生活得那么奢华?”王知府问道。除了这些,柳老捕头在外面还包养了娘们儿,不止一个两个,反正他看中的,都一定要弄到手。如果不成,就会把这家的男人抓起来,说是小偷,或者强盗。总之,他有能力让别的女人跟着他乖乖上床。这其中,刘红袖就是一个。别人嫖刘红袖,得给钱,柳老捕头不给。他可以说刘红袖私藏罪犯,然后一声吼,作势要抓刘红袖。刘红袖被一惊一吓,乖乖地躺在了他的怀里。
他占有了刘红袖,就不许刘红袖和别的人来往,只能陪伴着他一个半老头子。
刘红袖当然不甘心,所以就投身到王知府自己的怀里。柳老捕头明的不敢把自己怎么样,就来了个抓捕罪犯的行动,让自己光着身子,出现在大家面前。之后,他就拿这点威胁自己,让自己离开刘红袖。
无奈之下,王知府自己只有忍痛割爱,离开刘红袖。
柳烟眉听了,脑子“轰”一响。她不相信王知府的话。可是,又有点不能不信。母亲死后,父亲说不娶妻子了。可是,他经常会出去,整晚整晚不回来。有一次,自己给爹爹整理衣服时,竟然发现他的身上,有一条香气四溢的手帕,问他从哪里来的,他说是捡的。
见柳烟眉皱着眉,在那儿一动不动。王知府“嗵”一声跪下,求道:“烟眉,我别的都是假的,可对你的情是真的。”说完,苦苦哀求,让柳烟眉把自己身上的麻醉药解除。
“不,你和海广一样,也是为了寻找《探案秘录》和银两,几次,你不是假扮成独孤飞魂,来索问银两吗?”柳烟眉说着,拿出一本厚厚的药书打开,里面,竟然有夹层,打开夹层,取出一个小本,封皮上赫然写着《探案秘录》。“你曾经在夜里偷偷翻寻过,可惜,没有找见。”
王知府傻了眼,是的,他之所以留下来,一个最终的目的,除了找到银子外,就是找到《探案秘录》。他想,《探案秘录》里很可能有银子的下落。可他几次暗暗翻开这本书,都没找见。他做梦也没想到,里面会有夹层。
他垂头丧气,不过,仍然嘟囔道:“不,我不是独孤飞魂,我没独孤锥。”
柳烟眉笑笑,道:“你还是向另一个人去辩解吧。”
“谁?”王知府道,睁大眼睛。
柳烟眉轻轻地拍拍手,门开了,一个人走进来,是张凯,手里拿着铁链子。他绑上王知府,然后回过头,对柳烟眉一笑道:“师妹,你可是立大功了。”说完,让带着王知府,一起上路。至于柳烟眉,现在在这儿,没有了一个亲人,也只得跟着张凯一块儿,到县城去住。
押送着王知府,柳烟眉终于又一次上了塔元山,翻过山就是县城。
柳烟眉流着泪,想去祭祀一下爹,叩几个头,烧上几陌儿纸。张凯听到了,爽快地答应了,将王知府绑在一棵大树上,准备陪着柳烟眉一起祭拜。
柳老捕头坟上已青草一片,随风摇曳着。望见荒坟,柳烟眉就忍不住眼圈红了,几个月来的辛劳、孤独,还有凄苦,一起涌上心头,高喊一声“爹爹”,扑了过去,号啕大哭起来。
身后,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,苍老而雄浑:“烟眉,别哭啦。”柳烟眉听到那个声音,身子一震,又一次呆呆地立在那儿,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慢慢转回头,望向身后。自己的身后,站着一个人,正是自己的爹爹,微笑着望着自己。
“爹爹,是你——”柳烟眉喊道,泪水盈眶而出,扑了过去道,“你——你没死啊?”
柳老捕头搂着柳烟眉,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,许久许久,笑道:“好了好了,傻丫头,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看到柳烟眉张张嘴,准备问自己什么。柳老捕头捋着胡须呵呵一笑,对她说,“有些事过一会儿再告诉你,现在还有一件事,需要赶快去解决。”说完,拍着她的肩,让她先呆在这儿,又嘱咐道:“记住,不要过去。不然,爹爹可真要生气了。”他知道,自己的女儿最听自己的。所以,见柳烟眉点点头,他笑笑,和张凯一块儿向绑着王知府的地方走去。
可是,他不知道,几个月下来,柳烟眉已经不是过去的柳烟眉了。她等父亲一走,悄悄转过身,插进树丛,绕了过去。
从父亲现身的那一刻起,她的心里就充满了疑惑,越来越相信王知府的话了。她想,她要去看看去听听,父亲究竟要和王知府说些什么。
八
看见柳老捕头,王知府浑身颤抖,脸色寡白,他知道,自己的死期到了。他结结巴巴地道:“你、你没有死,还活着?”
柳老捕头捋着胡须,望着王知府,哈哈大笑起来,显得十分得意道:“王知府,你再聪明也没想到,你会落入我的圈套中。”
“为什么?究竟是为什么?”王知府吼叫着。
柳老捕头走过去,瞪圆眼睛,望着王知府,“咻咻”地喘着气。许久,他告诉王知府,因为王知府占有了自己的女人,他就得死。“知道吗?当我面对着你,这个狗东西,搂着刘红袖的那一刻,我的心中就已经把你千刀万剐了一万遍。”柳老捕头红着眼睛道,由于刘红袖另觅所欢,也让自己心里升腾起无限的怒火,还有无限的愤恨。事后,他把刘红袖揪出去,悄悄一刀杀了,又用一个仇人去顶缸,硬说那人强奸了刘红袖,杀人灭口。借这个机会,他把那人也一刀杀了,掩过此案。
“狗东西,你知道吗?我经历过了那么多女人,睡过那么多女人,那个小婊子就是我最爱的一个?”柳老捕头吼道,捶胸顿足,满脸通红。柳烟眉躲在树林后,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她不相信,在自己面前,一贯正直的爹爹,一贯那么高尚的爹爹,竟然还有另一副面孔,如果不是自己爹爹亲口说出来,就是打死自己,自己也不会相信。
柳老捕头仍得意地叙说着自己当时制定的计划,杀了刘红袖后,他的另一个诛杀的目标,就是王知府。为此,他假造一个谣言,创造了一个江湖人物,叫独孤飞魂,而且还给他创造了一种独门暗器——独孤锥。私下里,他让自己的弟子张凯,苦练独孤锥,希望有一天,这位弟子能够出马,用独孤锥杀死王知府,这样的话,就可以嫁祸于一个在江湖上从不存在的人。
王知府听了,愤恨地骂道:“你不是人。你那么爱刘红袖,为什么不把她娶回去?”
柳老捕头道:“自己当然想过,可自己不能娶,自己是全国有名的神探,品德高尚,刚正廉洁,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,如果娶一个婊子进家,别人怎么看自己。”
王知府抬起头,狠狠地问道:“既然这样,你为什么不让张凯杀死我?”
柳老捕头笑了,对王知府道,自从他查出,王知府参与盗窃银子之后,就知道自己不必要再冒这个险了。他灵机一动,想出了一个新办法,就是让海广和王知府二狗争食,自己从中得利。“如果,我的方法得以实现,既可以从中得到银两,还可以杀掉仇人。”
可是,他怎么也没有想到,这两个家伙在分银子上,分歧很大。可是在对付自己这方面,确实目标高度一致。在塔元山上,两人对他进行了一场袭击。面对这情况,他灵机一动,告诉张凯,暗地里用飞锥射自己一锥,自己提前喝下解药,自是毫无伤害。
“这样一来,你就可以置身事外,让我们两败俱伤,你好得到银两,是吗?”王知府恶狠狠地问。
柳老捕头点点头,夸道:“你很聪明,可是知道得太晚了。”
王知府笑着告诉柳老捕头:“其实,后来,张凯两次袭击柳烟眉,询问银两的下落,不知柳老捕头知道不知道。”
张凯听了,脸色微微变了,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。
“王知府,我不会听你挑拨离间的。”刚说到这儿,感到一丝凉风从背后袭来,忙一翻身,躲了开来,竟然是两枚独孤锥。柳老捕头“嘿嘿”一笑,回过头望着张凯道,“兔崽子,我想先麻痹你一下,收拾了王知府再杀你,四十万两银子就属于我一人了,没想到,你比我还毒啊。”
张凯望着柳老捕头,紧握着剑,手微微地颤抖着。
王知府见了,笑着道:“你许诺事成给十万两银子。你知道吗?在‘乐善堂’来这儿的路上,我已经许下诺言,事成之后,银子分他一半。”
柳老捕头“哼哼”一笑,对着张凯道:“想算计我,你小子还嫩着。”说完,扯出一条软鞭来,“呼”地一声,鞭头笔直,竟如一支判官笔一般,直点过来,径袭张凯阳白穴。张凯站在那儿,眼见软鞭袭来,忙青钢剑一晃,舞得一片白光,罩住面门。可是柳老捕头在软鞭上已经浸淫过几十年,不是张凯的一柄青钢剑所能封住的,变判官笔为霸王鞭,呼地一声,横扫过去,“啪”的一声,张凯的肩部着了一下,顿时鲜血淋漓。
柳老捕头一招得手,哈哈大笑,鞭影如风,将张凯团团罩住,水泄不通。张凯在一团鞭影里挣扎,如疾风险浪中的一叶扁舟,每一招都是险险避过,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。柳老捕头此时,再无师徒之情,眼见鞭影罩住张凯,封死所有的退路,把三十六路霸王鞭,更是使得水泄不通。张凯躲闪慢了一点,被鞭尾一扫,脚步摇晃起来,虚浮不稳。柳老捕头得此机会,霸王鞭鞭头连点,幻化如星,连点张凯面部上关、耳门等五处大穴。
张凯实在躲避不了,使了一个铁板桥功夫,猛地弯下腰,堪堪躲过鞭影,手一扬,连发三枚独孤锥,分上、中、下三路袭来。柳老捕头身子一闪,鞭子一晃,三锥走空。突觉背后风声袭来,躲避不及,忙运气于背,结结实实挨了一掌,这一掌功力奇重,几乎难以忍受,口里鲜血狂喷。几乎同时,只见张凯剑光一闪,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胸膛,柳老捕头眼见不能活了。
原来,张凯将王知府绑在松树上,只是做个样子而已,为的是两人联手,好杀掉柳老捕头。
见柳老捕头倒在地上,口喷鲜血死去,柳烟眉泪珠滚滚。她知道,这一刻,她不能大哭。否www.5aigushi.com则,这两个人发现她,她也活不成了。她要把银两被盗的真相传出去,让这两个盗贼受到惩罚,把银两还给商州百姓。这样,才是替自己爹爹赎罪的最好办法。
就在她苦思冥想怎么对付二人时,只见王知府叫道:“那——那不是柳烟眉吗?”柳烟眉大惊,吓得闭紧嘴,以为发现了她,顺着声音看去,只见王知府指着张凯的后面。张凯一听,忙回过头去。柳烟眉暗叫一声:“糟了!”果然,只见王知府铁掌如山,狠狠砸在张凯的背上,张凯哼了一声,倒在了地上。
王知府得意极了,大笑起来:“现在,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,都离开了这个世界,这银子属于我一个人——”他没喊完,因为他永远也喊不完了。
他的身后,一个人,一柄剑。他回过身,看到那剑上鲜血淋淋。他知道,那剑刚刚从自己身上抽出,因为,他的肚子上有个透明窟窿,血箭一样飞溅着。
那个人,就是柳烟眉。
九
所有参与这件案子的人,都离开这个世界了。柳烟眉拧着眉毛,苦苦地思索着,那四十万两银子,究竟在哪儿?最终,她断定,这批银子没有移动地方,它还在商州府。四十万两银子,向外运的话,势必会惊动人的。在风声很紧的情况下,不可能运出去。
并且,她断定,那银子一定离商州府仓库不远。因为一夜间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走这些银子,远了的话,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。
最终,商州府的衙役,按照柳烟眉的猜测,在商州府监牢的隔壁,找到了一个小房子,里面有个壁柜,轻轻一移,下面有个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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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万两银子,都堆在地道下面的一个仓库里。谁也没想到,神偷海广的贼巢,竟然在监狱的下面,这也正是海广的狡猾之处。这样的“灯下黑”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。如果不是有犯人曾经反映,那个晚上,总隐隐约约听到墙下有老鼠打洞的声音,柳烟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点。
案子侦破,柳烟眉心里不但不见开朗,反而格外沉重。她感觉到,自己有必要走出闺阁,再不能像过去那样,做娇滴滴的娇小姐了,她应当走出山,用自己所学的侦破知识,为天下百姓做点事。
因为,这个世界太黑太黑了,黑得如黑夜一样。